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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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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們直跑了一夜,等楚朝秦回神再細想來,已說不清到底是如何逃出生天的了。

此時天已漸亮,他掬了把清涼溪水潑在臉上,方消去心裏那股厭戾之氣,得以靜觀四周——此地實屬陌生,應為一處無名山谷,擡目遠眺,遍是青山黛樹,頭頂煙移雲繞,腳下砂鋪石疊,除偶有蟲鳥飛過、留下啼聲一二,此外一派幽靜。

秦晉手腳平攤,坦腆肚皮躺於身旁一動不動。昨夜他獨負兩人之重,能安然從眾目睽睽之下逃脫,靠的自然全是精湛功夫,但話說回來,以其邪怪能為竟因區區百裏奔逃疲累至此,堪稱蹊蹺。楚朝秦存有滿腹疑慮來不及問,按捺半日見他仍然沒有醒轉的意思,便忍不住蹬他一腳,喊道:“秦晉。”

秦晉雙目緊閉,面龐酡紅,略帶些苦痛之色。楚朝秦留了意,以手背試了試他額頭,發覺燙得厲害,轉而再探鼻息,只覺那氣息似有還無,竟是微弱至極。

他不禁嚇了一跳,忙不疊將人架起,然而秦晉渾身沒了骨頭,軟趴趴直往前倒,連坐也打不成。他皮肉底下好似點了火,觸碰之處皆是燙手,楚朝秦只好抱了他往那溪中走去。溪流不深,剛及沒腰,兩人被那涼水一激,雙雙打了個劇烈的寒戰。

秦晉恢覆了一瞬的神智,迷茫望了望眼前的人,虛弱罵道:“狗娘養的魔狗害我。”

楚朝秦聽著那兩字不甚舒服,此刻也不與他計較,道:“楚陸恩?什麽毒?”

秦晉嘴唇發白,不可自持地要往他身上倒,緩緩吐出一口灼氣,道:“春毒。”

楚朝秦倏然一楞,脫口道:“怎解?”

秦晉也不得而知,只因楚老怪這毒非同一般,初始引而不發,僅是壓制內功,必得中毒之人猛提精元,毒性便隨血脈通向四肢百骸,又怕此毒再含混了哪流哪派刁鉆秘方,倘若出處難覓,誤去時候,屆時氣力耗空,便是針石難救。他舔舔嘴唇,對楚朝秦道:“你附耳過來,我教給你。”

楚朝秦雖為養尊處優長大,但絕非懵懂無知少年,自然知曉春毒為何。他警惕望望左右,道:“莫非你又要動甚齷齪心思?”

秦晉為護二人出逃,已然拼盡內力,如今整具身子像是空蕩蕩的一個殼子,連手都擡不起來,只好懶洋洋道:“怕個什麽,我還能害你不成?”

楚朝秦只得低頭,片刻後臉上嗵地一紅,將秦晉狠狠箍住。

谷內崎嶇,溪水與路相互糾纏,不分經緯。楚朝秦受傷不重,但連日來未得休息,跑起來踉踉蹌蹌,幾次差點失了方向。

而背上秦晉身體愈來愈燙,簡直像塊燒炭,烙烤著他的五臟六腑。

楚朝秦不敢跑了,只得停下。

話說回來,秦晉雖然混蛋下流,這一路上也多得他三番五次出手相救,而自身功力淺薄,根本無從為其傳功療傷,楚朝秦雙手攜著他有些不知所措。他自問對這個人是毫無興致,但秉承著一絲絲回報之意,還是將秦晉整個兒水淋淋地扛回肩上,上岸找了處幹凈所在,小心擺了上去。

這人聲音清澈耐聽,縱是每每出口調戲,著實又教人討厭不起。這句□□低啞渾厚,更摻雜了些許誘惑,引得楚朝秦思忍不住多看了一眼——其實秦晉兩條平闊濃眉,一雙秀致鳳目,單論相貌誠是英俊好看,算起來他應比自己年長許多,居然絲毫不添歲月,舉手投足之間,皆是意氣風發的少年氣。

難怪這人好起色來,也可以理直氣壯、毫不扭捏,甚至春風化雨一般。

他手上動作沒停,秦晉在恍惚中挺腰拱膝,顯是得到些許紓解。那春毒穿花蛺蝶,由內而外徐徐彌漫上了皮膚,一片片赧紅桃瓣似的從他濕透的衣裳底下透析出來,楚朝秦目不斜視,定定瞧著他這身斑斕的反應,又覺得可怕,又覺得好看,在心裏頭楞楞地想:難怪老爹當年要將他擄回山上。

可擄回山上做什麽呢?

他臉上火辣辣燙了起來——若楚陸恩所言不差,這秦晉當真是撩完老子再撩兒子,簡直就是寡廉鮮恥,毫無道德。

楚朝秦於胡思亂想中失了定性,便加了三分力氣,又問道:“你同老爹……都行過何事?”

秦晉長籲一口氣,似聽不懂他所言何意,□□似潮水漲落,逼迫他不斷擺動腰肢,不知是妄圖逃脫桎梏,還是想獲取更多撫慰。

他這番求歡似的舉動愈烈,楚朝秦心口那股郁氣愈濃,於是照臉輕輕摑給他一巴掌,將那層衣裳扒至半截,又猛然停了手,他不可思議地站起,繼而仔細揉一揉眼,長長久久看向秦晉。

秦晉昏了又醒,迷糊間聽見有人說話,仿佛是個婦人。那婦人氣緩聲細,唯唯諾諾端了碗黑乎乎的藥汁過來,還未行至跟前便被合死的一扇門擋在外頭,取而代之的是端碗走來的楚朝秦。楚朝秦不發一言,彎腰撈起他的脖子,強將那碗濃稠的藥汁生灌進來,秦晉猝不及防被一股腥臭之氣席卷鼻喉,結結實實嗆了個正著。

楚朝秦不會伺候人,僅捂實了嘴怕他嘔吐,幾乎把秦晉憋個半死。秦晉受刑一般熬過勁去,才睜眼嘆道:“你這是要謀害性命罷……”

見他倍增了精神說笑,楚朝秦便將碗一拋,翻身將人又摁在席上。

秦晉穴道被點,無力反抗,僅是笑道:“還來?”

楚朝秦面帶戾氣,箍住他的下顎,峻聲道:“你怎生騙我?”

秦晉瞇了雙眼,隔著他先環視了下現今所躺之處——房內簡陋淩亂,旮旯擱有草篾竹籠,墻上掛著鋼叉麻繩,知是到了那間茅屋,方放了心。楚朝秦見他左顧右盼,便氣不打一處來,道:“你現在動彈不了,還想吃點苦頭怎的?”

秦晉這才將眼睛慢悠悠挪向了他,奇道:“我何嘗騙你了?”

楚朝秦冷哼一聲,擡手揭開他身上被單。秦晉雙手被縛於胸前,敞坦床上——他一身皮肉褪去那種紅色,變為了起初的瓷白結實,橫陳在這骯臟柴房裏,竟有些熠熠生輝的意味。

秦晉臉皮再厚,也打不住這般呈現人前,於是苦笑:“大腦袋,一報歸一報,即使是我那日過分,現這光天化日的,好歹也該遮一遮羞罷。”

楚朝秦卻是疑竇叢生,用力抱了腰將他擡起,前胸後背地看了一遍,驚詫道:“怎又沒了?”

聽他說沒了,秦晉眼珠轉了一轉,不解何意。方欲起身,然丹田那處像是開了道口子,每欲發功用力,總會先一步被吞噬個幹凈。他無法運轉周息,身體自是疲累乏力,只好懊惱當時太過輕敵,中了楚陸恩的毒計。

只是奇怪楚陸恩既能得手,那備些什麽不好,何必要用這下三濫的春毒?

楚朝秦伸手從兩肋下將他架起,裏裏外外摸了一遍,茫然道:“怎麽回事?”

“摸什麽呢?”

秦晉藥方落肚,大概餘毒仍在,揚了一張紅撲撲的臉蛋,將下顎搭於楚朝秦肩頸上,笑著往他耳朵上吹了口氣,道:“摸了一夜,還沒摸夠?”

楚朝秦脊背一抖,立時掐住他的脖子,惡聲道:“秦晉,要點臉面。”

秦晉頭發松散披在肩上,玩味地挑了一挑眉梢。

他雖不能動彈,但意識仍在,這下三濫的毒必定有下三濫的解法,只沒想到楚朝秦一臉正經,還能做出如此不齒的作為,不過誤打誤撞卻也得了章法,只是那過程極其慘痛,他享受不到,也不想再受。

他戲謔道:“你我之間,是誰更不要臉了?”

這次輪到楚朝秦頰邊飛紅,他無心與秦晉調情玩笑,但藏於秦晉身上的這件秘密卻不能不說。楚朝秦松了手,將薄單草草遮了他半拉身子,移開目光。

他定了定神,道:“你身上怎麽會紋有我教圖譜?”

“圖譜?”

秦晉調戲夠他,心滿意足靠上床頭,懶洋洋道:“那你身上紋了那種東西,不也沒告訴過我?”

楚朝秦一驚,往自己身上看去,疑道:“什麽?”

秦晉伸掌往他屁股上拍去,道:“椎上好圓一塊胎記,怕是斷尾時留下的?”

楚朝秦:“……”

楚朝秦神色凝重,其實關於教門圖譜一事他早有耳聞,然而當年老爹突然暴斃,未及留下一字便撒手西去,自己身為獨子,雖順利繼承下教主之位,但因資質愚鈍學藝不精,每每總引得教內紛爭不斷。那楚陸恩虛擔了輔佐之職,實則狼披羊皮,苦心孤詣陷害掉一眾元老,最後為這一本莫須有的圖譜,竟又裏應外合勾結下武林眾派攻山,才致使他落得這個丟兵卸甲落荒而逃的結果。

楚朝秦當這圖譜只是傳聞,直到那晚於客棧梁上聽得清楚——父親曾設下雲胡之擂力撼天下,所炫之技居然是才學了一式的圖譜功夫!

怪道這東西能夠招致武林人士趨之若鶩,只是圖譜下落成迷,那些所謂名門正派借了斷龍山莊的由頭大鬧一場,最後卻也是竹籃打水。

直至他揭開了秦晉身上的衣裳。

秦晉總是長衫瀟灑,平日不顯,若不是這次誤中春毒將他遍體染成潮紅,楚朝秦估計一輩子都不會想到嫡傳秘籍會以此種方式呈現眼前。

他像是被施過奇法,自鎖骨以下密密麻麻全是畫好的招式動作——並非紋刻,而是膚色自然凸顯,紅的紅、白的白,彼此交相輝映,令人嘆為觀止。楚朝秦在看到的那一剎那便傻了,眾人尋而不得的圖譜,居然就是這一個人!

楚朝秦正要細看,卻發現秦晉所中毒性熾烈,從頭到腳皆扭動難止,河灘砂石粗糲,磨得身上鮮血淋漓,於是一咬牙解了外袍,決定還是先解過毒再說。

楚朝秦瞅秦晉笑得奸讒,仿佛自己才是被壓之人,不過圖譜失而覆得終歸好事,他想明白後仍是興奮,對秦晉道:“你早知曉此事對罷?這回上山救我,是不是老爹早做好了安排?”

可秦晉撐著腦袋聽他說完前因後果,憊懶道:“說甚屁話,我聽不懂。”

他說話一貫真假難分,楚朝秦心內焦急,頗想揍他。秦晉身上所攜之圖他僅粗略看了兩眼,認出全為本教精深心法,自己底子淺薄,如果盲目修煉不得要領,極易走火入魔。而且現下毒褪,連帶那些紅痕一並消失得無蹤無影,楚朝秦相當擔心,生怕圖譜如曇花一現,不覆再有。

他定定神,伸手往秦晉臂上捏了一把。秦晉吃痛,奇道:“你做什麽?”

楚朝秦不答,瞧那塊地方僅僅瘀紅一片,卻是半個字沒有顯現,他倍感焦慮,冷不防往那肚皮上又如法炮制,可結果仍是如此。

他欲再掐,秦晉卻是怕了,拼命向後倚上墻皮,忙道:“等等!占便宜麽!”

楚朝秦住了手,問道:“你說是不說?”

秦晉洩了氣,道:“大腦袋嗳,好歹我也救過你命,現下身上帶傷,總該由我緩緩……”

楚朝秦不明其意,兀自思來想去之後忽然起身,提了秦晉的兩只腳踝將他倒拖過來。秦晉不及掙紮便看他扯走被單,繼而開始解開自己褲頭。

秦晉:“……”

秦晉哭笑不得道:“小魔頭,你當真是上了癮麽?”

楚朝秦他臉上一紅,也不說話,埋頭分開秦晉的膝蓋。

秦晉疼得要掉眼淚,恨不能將他暴打一番解氣,罵道:“怪道你老子當年要將你托付於我,草包至此,即便是大羅神仙也要氣死!”

楚朝秦亦是呲牙咧嘴,聽到他這句話又來了精神,忍痛道:“你果然同我爹關系叵測!”

秦晉卻不想與他分爭這事,罵道:“狗屁叵測!老子當年乃你教座上賓客,是左擁右戴請上山去的,好好兒的話不聽,那些衣冠禽獸的話你信得倒真!”

他教訓得極是,楚朝秦與秦晉相處這數日夜,頭一回見他發火,登時慫了,仍是不死心道:“你既技不如人,還請你去做什麽?”

秦晉橫他一眼要起身,楚朝秦忙摁住他,垂了腦袋嘟囔道:“我從沒做過,你說如何是好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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